佛性與法性──九十九年秋季僧眾精進禪修開示


  佛經裡經常強調「諸法皆空」,「諸法」是指世間法、出世間法、有為法、無為法,範圍非常廣泛。不論是什麼法,經過透視、返照,一切都是空。其次,佛性也是空,空並不是什麼都沒有,古人說:「豁達空,撥因果,莽莽蕩蕩招殃禍。」如果不了解什麼是佛性與法性,眉毛鬍子一把抓,認為什麼都是空,什麼都不要,落入「豁達空」,那就糊塗了。

  佛性是什麼呢?佛性就是我們的覺性。覺性是空性,但不是頑空,而是空中能生妙有。覺性在哪裡?達磨大師弟子波羅提尊者說:「在眼曰見,在耳曰聞,在鼻辨香,在口談論,在手執捉,在足運奔,遍現俱該沙界,收攝在一微塵。」要用的時候就有,用完了又找不到能用的那一念心在哪裡;雖然找不到,它卻有作用,眼睛能看、耳朵能聽……具足種種智慧和功能,這不是真空、不是妙有嗎?靜坐的時候一念不生,當下這念心不是空是什麼?哪裡找得到什麼東西?找不出來的。雖然找不到,這念心又能見、能聽、能聞、能說話、能做事、能走路,這就是心的作用,所以是「用而常空非有」。我們經常都在用這念心,起心動念的這念心只能起善念,不能起惡念,要能作主;用了以後歸於無念,這就是空。空而常用,用而常空,這就是真空妙有,要在這個地方來認識自己。

  大家都知道心的作用,但世間上的人不知道,六根對六塵,心就跑掉了,隨著外面的境界而迷惑。例如,眼見色,耳聞聲,鼻子聞到香臭,舌根吃到酸甜苦辣……心就隨著外面的色聲香味觸等六塵跑掉了。這念心作種種計畫,產生種種取捨、好惡,這些都是心的作用。晚上睡覺作不了主,還會作夢,這個心還在攀緣;假使心不攀緣了,仍是迷迷糊糊。所以,用功要在六根門頭下手。道和佛不在外面,「佛者,覺也」,覺即是佛。如何覺?六根對六塵時觸物起照,這就是覺。眼見色,知道色是虛妄的,眼根就不受外面的塵境所轉,這就是觸物起照。所以《金剛經》裡提到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」,外在的色聲香味觸法六塵境界都是虛妄的。

  雖然知道這個道理,但是日常生活中六根一接觸六塵,就迷惑了。所以,看到好的,心裡知道這是好的、是善法,是應該去做的,做了之後,即做即了,心無染著;看到壞的,知道是壞,心不生厭惡。為什麼?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」,好的也是虛妄,壞的也是虛妄。每個人都在夢境當中,好的境界是好夢,好夢是一件功德;壞的境界是惡夢,作惡夢就會墮落。假使明白這些道理,就知道怎麼修行了。

  佛性、覺性是空。覺就是覺察、覺照,是心的作用。聽法這念心也是真空,這是無為法。不起心、不動念,這念心就是空。雖然不起心、不動念,這念心還要清楚明白、還要能作主,這就是佛性。

  什麼是法性?外面的種種境界,無論是建築、聚落、橋樑……宇宙的森羅萬象,就是諸法。假使不知道諸法是空,不知諸法虛妄,就會有取、有捨、有憎、有愛,這念心就會隨之流轉。佛經告訴我們諸法是空,它是假有,是一個假相,不要執著。例如,這個道場很莊嚴,目的是用來用功、弘法、打坐,是修道的助緣;假使沒有這個道場、沒有這個禪堂,就沒有辦法助道。雖然有這麼一個道場,我們也不生貪愛、不起我慢,它是諸法緣起,因緣和合所生,如夢、如幻、如泡、如影,依這個方法觸物起照,最後歸於自性。

  自性就是覺性,不貪、不愛、不取、不捨,始終堅住正念,就屬於無為法,這樣就是真正在用功、在修行。佛就是清楚的這念心。智慧心,就稱為智慧佛;保持當下這念心如如不動,不想過去、不想現在、不想未來,就稱為如如佛。如如佛到達最高的境界,就是涅槃;智慧佛清淨了,就稱之為菩提、菩提心。

  所謂「修行不發菩提心,猶如耕田不下種。」所以,有清淨心才能成道、才能證果。覺性現前,才有清淨心。清淨心在哪裡?在煩惱心當中、在無明心當中。把煩惱化掉,清淨心就會現前,這就是一條道路。

  所有法門都是對治法門,打了妄想,念一句「阿彌陀佛」把心收回來;心當中起了惡念,用一句「阿彌陀佛」把它照破。假使不念佛,發一個懺悔心,把這個惡念轉過來,就稱為「轉識成智」。打坐時,昏沉來了,馬上知道動一動,知道昏沉不對,這就是覺察、覺照。把昏沉照破,清淨心就會現前。行住坐臥都是這麼修,動也是這麼修,靜也是這麼修;順境這麼修,逆境也這麼修,就是這樣細水長流。大家要知道,這是我們的本分。如果這條路找不到,這一生修行功夫不夠,來世還要補修學分。如果這一生造了惡業,來世還不一定能修行。

  所謂「隨緣消舊業,更莫造新殃」,隨著出家的這個清淨因緣來轉識成智,修一切善,無善不修;斷一切惡,無惡不斷;度一切眾生,無眾生不度。什麼是「無善可修」?修善是假有,是假觀善。假觀善屬於福報,進一步能所俱空,就得解脫。再進一步,真空也不住,歸於中道實相、菩提涅槃。修行必須要在這裡用功,假使做不到、聽不懂,最低限度在事相上要做到,例如,三十七助道品中「四正勤」──已生善念令增長,未生善念令速生;已生惡念令滅除,未生惡念令不生。要把四正勤當成座右銘,經常檢討反省,身口意三業完全做到了,起心動念都是善念,沒有貪瞋癡,沒有嫉妒仇恨,就是心善了;不惡口、不兩舌、不妄言、不綺語,而且還要講好話;身不但不造殺盜淫,還要修一切善。這是事上來修。修善法只是福報,是假觀善。假使事上都做到了,進一步,善也不執著,能所俱空,三輪體空,歸於無念、歸於空,即是真空善。打坐時要思惟這些道理,思惟就是觀。思惟空的道理,得到空定了,最後空也不執著,不住空、有二邊,即是中道第一義善,也是《金剛經》所說的「無住生心」。

  根基不好的人,有真空善、假觀善、中道第一義善的次第;根基好的人,就是《六祖壇經》所說的「頓悟自心,直了成佛」,不住空、不住有,始終保持當下一念常寂常照、常照常寂,一念萬年、萬年一念,這是理。修行如果不清楚這個理,就找不到路頭。

  天台宗智者大師建立了「六即佛」,說明從凡夫到究竟佛果的六種階位。禪宗說「頓悟自心,直了成佛」、「不落階級」,一念到底,一念萬年,上根的人行住坐臥都可以做得到,這就是頓悟法門。假使做不到,心當中一大堆煩惱,那就要靠漸修來對治。面對煩惱,一個是不理它,一個是對治。看自己有沒有這個信心?信心是經由聽經聞法建立起來的。例如,釋迦牟尼佛說:「奇哉!奇哉!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,但以妄想執著不自證得。」這就是頓悟自心,就是契悟覺性。悟到這個道理了,時時刻刻這念心安住實相。有沒有這個信心?相不相信這個道理?體會多少?對於「菩提自性,本來清淨」這個道理了解得如何?有沒有懷疑?

  佛經記載,釋迦牟尼佛夜睹明星大徹大悟,就是悟這個覺性。所謂「在眼曰見,在耳曰聞,在鼻辨香,在口談論」,能看的這念心是本具的,保持能看、能聽的這念心,在這裡用功,有了過失就檢討反省,覺察、覺照,然後又安住這念心。這念心有體、有用。六祖大師也講這個道理:「離道別覓道,終身不見道,波波度一生,到頭還自懊。」修行要在眼耳鼻舌身意六根門頭用功,不知道這個道理,東跑西跑、東找西找,日中求影,是沒有用的。所謂「佛在靈山莫遠求」,山,是一個譬喻。靈山,就是指我們這念心。

  這些道理都是一樣的,必須要把它會通,這些道理都在點明我們這個覺性就是佛,覺性就是道,不要另外去求。儒家也是這麼講:「道也者,不可須臾離也;可離,非道也。」一剎那都不能離開師父說法、諸位聽法這念心;假使一離開,六根對六塵,就變成六識,眼睛看到外面的境界,就產生眼識,心就跑掉了,成為眾生境界,由絕對的心變成相對的心。耳根聽外面的聲音,聽到好的就心生喜悅,聽到壞的就心生厭惡,有取、有捨,這個清淨的心就變成六根、六塵、六識,就變成眾生了。

  《大乘起信論》提到,「一念不覺生三細,境界為緣長六粗」,假使一念不覺,這念心沒有保住、沒有守住,心跑掉了,就生出三個細的煩惱。對於這些道理,要有深度的信心,不要懷疑,所有經論都是這樣講。這念心是向外求不到、找不到的,當體即是,動念乖真,就是直下承擔。這是頓悟的道理,鈍根的人不容易接受,所以要有方便。

  天台宗智者大師創立「六即佛」的道理,目的是使大眾生起信心。後來南宋的普潤大師寫了六即頌,知禮法師加以結合,才有目前這個六即佛。第一,「理即佛」──「動靜理全是,行藏事盡非,冥冥隨物去,杳杳不知歸」,人人都有佛性,成佛了,佛性不增加一絲一毫;沒有成佛,凡夫的佛性也不減少一絲一毫。《梵網經》云:「汝是當成佛,我是已成佛,常作如是信,戒品已具足。」諸佛是已成佛,是如何成佛的呢?我是未成佛,怎樣才能成佛呢?不是造一個形象出來,佛沒有形象,如《金剛經》所說:「若以色見我,以音聲求我,是人行邪道,不能見如來。」師父說法、諸位聽法的這念心有形象嗎?沒有!所以,你就在這念心來安住自己、淨化自己。怎麼安住?要有信心,不要東求西找,找不到的,就是要對治煩惱,因為起了煩惱,佛就不存在了。打了妄想、落入昏沉、感到無聊,自己的佛性就不存在了。所以,就是要堅住正念,隨順覺性,念念分明,處處作主,這就是佛。但這是成佛的開始,還不是究竟成佛。佛經裡面提到,一個是悟道,一個是修道。悟了這個道理之後,還要修道。修道就是保養這念心。怎麼保養?禪宗祖師說「如雞孵卵」,像母雞孵蛋一樣,保持溫暖,才能孵出小雞;如果蛋跑到母雞肚子外面,受涼了,就沒辦法孵出小雞。我們這念心不能打妄想,打了妄想、打了瞌睡,就像蛋跑到外面去了,成了死蛋。所謂「悟道容易修道難」,要保養這念心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
  大家打禪七,坐到一支好香沒有?所謂好香,就是沒有妄想、沒有顛倒、沒有昏沉,這念清淨心現前了。雖然現前,還只是個開始。假使真正坐到二、三十分鐘都能現前,一個鐘頭一剎那就過去了,超越了時間、空間,所謂「山中無甲子,人間幾千年」,就是指我們這一念無住心、無為心、清淨心、菩提心。每一尊佛菩薩都是這樣成道的。一般人不了解這個道理,以為宗教就是勸人為善,認為做善事就好了,信不信宗教沒有關係,出不出家沒有關係,吃不吃素沒有關係。其實,這樣的觀念,與修道相去十萬八千里。

  從過去到現在,中台禪寺建設道場、精舍、學校、博物館,舉辦種種交流活動,這些都是方便。如果不做這些事,佛法到現在就被邊緣化了。假使被邊緣化了,社會加以排斥,要想修行也不容易。所以我們要修大乘佛法,把心量放大,要積極弘揚佛法,普度眾生。佛說八萬四千法門,一切法都是佛法。

  過去修了很多方便法門,現在要確實在心地上用功。一個是平時修善法,弘揚佛法;第二,要靜坐,一念不生,這是最高的境界,這是佛法的根本。大家要了解,一個是有為法,一個是無為法。什麼是無為法?一念不生就是無為法。這念心清淨了,如《金剛經》所說的「無住生心」,不住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生心,這念心得到清涼、得到解脫。佛法是心地法門,禪七要在這個地方來用功。否則,坐在這裡昏昏沉沉、迷迷糊糊,一個鐘頭、二個鐘頭、一天,就在昏昏沉沉、迷迷糊糊中虛度了。

  天台宗初祖是龍樹大師,二祖是慧文大師,三祖為慧思大師,四祖就是智者大師。智者大師生於梁武帝大同四年,經過陳、隋兩個朝代,建造寺院三十六所,著作很多,度僧一萬四千多人,造八十萬尊佛像,廣度眾生,這是福報。但他不執著這些,在心地上用功,這是最重要的。智者大師七歲時,就喜歡到寺院裡,聽到《普門品》,聽了一遍馬上就能背誦出來。一直到十八歲時,出家為僧。智者大師曾為晉王楊廣(後即位為隋煬帝)授菩薩戒,他一生作了很多功德,有很多感應,不勝其數,是有修有證的修行人。他作了《小止觀》(全名:《修習止觀坐禪法要》)、《六妙門》、《釋禪波羅蜜》等,之後還確立了天台宗的判教、六即佛等。

  道宣律師一次問天人,智者大師過去究竟是什麼因緣?天人回答:智者大師是菩薩轉世再來。六即佛的道理和禪的宗旨是一樣的,「理即佛」講佛性本具,「禪宗」也說佛性本具,是一樣的道理。

  何謂「理即佛」?每一個人都有佛性,乃至畜生、螞蟻,都有佛性。雖然有佛性,但迷惑、顛倒了,所以佛性起不了作用。

  第二,「名字即佛」──「方聽無生曲,始聞不死歌,今知當體是,翻恨自蹉跎」,知道每個人都能成佛、都能成菩薩,但不是求來的,本具的佛性就是我們的覺性,要返照自心,要覺悟,要淨化自己,要破我執、法執,去除貪瞋癡慢疑邪見。知道這個道理了,才知道原來自己住在寶山當中不知道取寶,這就是名字即佛。

  了解道理了,要趕快用功,即是「觀行即佛」──「念念照常理,心心息幻塵,遍觀諸法性,無假亦無真」,時時刻刻安住這念心,覺察、覺照,使這念心不要迷惑於虛妄的塵境,假使迷惑了,馬上檢討反省,把煩惱照破、看破。煩惱照破了,又安住本心本性,不落空、有兩邊。

  三、觀行即位修五品觀行,又稱為「五品弟子位」。一、隨喜品,二、讀誦品,誦經的目的是對治煩惱、妄想、昏沉。拜佛、禮懺,目的是懺悔業障,什麼都不要求,一有所求,心就跑到外面去了。三、說法品,明白佛法的道理了,自己得到好處,要把這些道理傳播出去,使每個人都知道自利利他、利他自利。說法,不是糊里糊塗亂講,要依照經上的道理來講,佛法中大乘、小乘,頓悟、漸修,佛性、法性……這些都要了解,才能夠講說,否則,講錯了就自誤誤人。

  四、兼行六度品,除了做事、修行,又隨著因緣來修六波羅蜜。五、正行六度品,六度是菩薩行,最後要達到般若波羅蜜。雖然每一度都是空,還是要去實行。例如,布施之後,三輪體空;持戒之後,持而無持,能所俱空,就能破除法執。忍辱,沒有能忍、所忍,最後到達寂滅忍,這也是般若。每一度都有般若波羅蜜。六波羅蜜是法,這個法是用來度脫生死的,所謂「過河不須船」,過了生死之河,法也要放下,否則就成了法執。這就是由事到理,理就是空性之理。打坐也是事,藉由打坐返觀自性,照見五蘊皆空,對治一切煩惱,保持覺性,這就是理。

  事理圓融,這就是正行六度。

  這些道理完全圓滿了,就入了五品弟子位。我們現在剛剛入門,還沒有圓滿,就要趕快用功。五品可分為上上品、上中品、上下品,中上品、中中品、中下品,下上品、下中品、下下品。繼續再修,一樣用這個方法,精進再精進。 到「相似即佛」──「四住雖先落,六塵未盡空,眼中猶有翳,空裡見花紅」,斷了四住煩惱即斷了見思惑,證阿羅漢果1,便達到六根清淨位,但還有無明惑未斷。

  第五就是「分證即佛」──「豁爾心開悟,湛然一切通,窮源猶未盡,尚見月朦朧」,看自性月亮,朦朦朧朧,看不清,就是心的根源在哪裡,還沒完全了解。分證有十住、十行、十回向、十地,每一個階段有十品無明,破一分無明,就證一分真如法身。十地菩薩就斷四十分無明。彌勒菩薩是等覺菩薩,斷了四十一分無明,還有最後一分無始無明沒有斷,將來在龍華菩提樹下打坐,入金剛定,斷最後一分無明,證無上正等正覺,即是「究竟即佛」。所以最後普潤大師寫了一個頌:「從來真是妄,今日妄皆真,但復本時性,更無一法新」,所證也是證自性,這就是「萬里途程,不離初步」。我們從凡位開始就是初步,走到最後,還是這一念心,還是這念覺性,只是現在剛剛起步,就等於初一的月亮,最後成無上正等正覺,就是十五的月亮,月亮是一個,但光明不一樣,凡夫與佛的智慧就是不一樣。

  禪宗不落次第、不落階級,堅住正念,一念到底即是,但六即佛這些道理我們要知道。古人說:「通宗不通教,開口便亂道」,自己達到什麼程度,不能不了解,否則「開口便亂道」。很多人看到佛經說「心即是佛」,就認為不需要修行、打坐、吃素,邪知邪見,造作惡業,就墮落了。六即佛的道理告訴我們要直下承擔,凡夫和十方諸佛的佛性平等,讓我們產生信心,給我們一個保證。雖然有了信心、有了保證,你不要驕傲,不要自滿,為什麼?還有六個層次,你還沒有達到,要繼續不斷地努力。

  所以,六即佛的道理是很有意義、很有價值的,了解這個道理以後,一方面自己產生了信心,二方面不會產生我慢,不會以凡濫聖,不會胡說八道,要虛心學習,要發長遠心,腳踏實地,一步一腳印,才不會虛度一生。

  打坐是最大的福報,希望每一位要在這念心上來用功。先檢討反省一下:「我今天有沒有重大的過失?」有了重大的過失,假使不慚愧、不檢討,心當中昏昏沉沉、迷迷糊糊,如雲覆日,沒有辦法得到清涼、得到自在。如果這個心始終定不下來、靜不下來,不是妄想就是昏沉,不是昏沉就是無聊,就要藉由誦念、修觀等方法,來沉澱這念心。誦《心經》,照見五蘊皆空;修析空觀,思惟身體是四大假合,不要執著,思惟完之後堅住正念;假使心當中有男女的貪愛,就用不淨觀對治,觀身不淨──自身不淨、他身不淨、男身不淨、女身不淨、老人不淨、小孩不淨……所有人都是不淨的,還貪什麼呢?當然就不貪了。假使執著對方年輕貌美,就打了妄想。人是一個假象,是虛妄的,要把這些道理融入心中,一件一件去思惟,用般若智慧去觀照,就能對治過去的執著、無明。

  現在社會上的人都注重假象,人不是人,而是一個傀儡,這不是罵人的話。很多人染髮,搽胭抹粉,看不到他的皮膚,只看到一層脂粉;有些人去拉皮,除掉皺紋,還要打玻尿酸、肉毒桿菌。其實,肉毒桿菌吃了以後會馬上死亡,是有毒的。頭髮很髒,一根頭髮裡面有幾十萬個毒菌;嘴巴也有幾百萬毒菌;鼻子、耳朵,都是臭的;下巴、鼻子是整型出來的……這個人不是傀儡是什麼?有什麼好看的?還有什麼可愛的?身體九孔都是不清淨的,內臟、腸道都是不清淨的,大便道有大便,小便道有小便,每一個毛孔都流出髒東西。佛經說人的身體有八萬四千戶蟲,每一戶又有八萬四千戶,真正是一個蟲堆,修不淨觀的目的就是對治貪心。

  打坐時要檢討,思惟這個道理,並不是觀一個東西出來。因為我們過去的思想錯誤,所以現在要用這種方法來對治,心才能得到清涼、才能得到解脫。對治了以後,不要執著這個方法,堅住正念,一念不生,清清楚楚,了了分明,保持這念心。假使不知道這個道理,怎麼走修行這條路?這就是智慧。假使沒有這種智慧心,無論是禪、淨、密、律,修什麼法門都得不到解脫,都沒有辦法超凡入聖,所以《金剛經》說:「一切賢聖,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」。

  禪修因緣是不容易的,平常大家都在發心,修自利利他的菩薩行,現在藉由禪修進一步淨化自己、提升自己、認識自己,堅住正念,隨順覺性。這樣來用功,必定是功不唐捐。經云:「十方同聚會,個個學無為,此是選佛場,心空及第歸。」要把心中的煩惱、妄想、無明空掉,保持覺性時時刻刻存在,就能達到「菩提覺法樂,涅槃寂靜樂」的如來心境。

  佛法當中,一個是對治法門,一個是究竟法門。八萬四千個法門都是對治法門。什麼是究竟?一念不生,了了分明,這念覺性就像一盞燈一樣,是智慧燈、菩提燈,不但了了分明,這念心還要如如不動。不動就是定,了了分明就是慧,定慧不二這念心,就是無上菩提心,就是永不退轉心,就是阿鞞跋致。所以,萬法歸宗,這些是要自己用功的,自己不努力,誰也沒辦法。但是,用功不要走遠路,不要走錯路,保持定慧不二這念心,這就是一條大路。很多修行的人小看這個道理,走了羊腸小徑,與道根本不相干,愈走愈黑暗。

  假使明白這個道理了,四兩撥千斤,就在這念心上用功。翻過來是手掌,翻過去是手背,「不怕念起,只怕覺遲」。打了妄想,馬上把它轉過來,就是這樣用功,輕輕鬆鬆的,等於儒家所說:「克念則聖,罔念則狂」。要想得解脫,就要在心上來淨化自己,解鈴還須繫鈴人,煩惱是自己造的,逃都逃不了,把色身燒成灰燼,也逃不了。為什麼?業障是自心造出來的,要把這個心淨化,依根解結,只有自己才有辦法,誰也沒有辦法幫忙。如果可以求佛祖幫我們化掉,那麼釋迦牟尼佛弘法四十九年,應該所有的人都成道了,為什麼還要自己誦經、持咒、打坐、參禪、受戒?這就證明必須要自己化解自己心當中的冤結,平常也不要跟他人結冤,使心當中有塵、有垢、有結。

  剛開始修行,可以用初步的方法來化掉──「念念照常理,心心息幻塵,遍觀諸法性,無假亦無真」,化掉了以後,就不是靠誦念,而是靠定慧。佛經提到,開悟以後,有定共戒、道共戒。悟了道,就得了定,定當中有戒定慧;假使現在沒有開悟,沒有得到定,那就修五品弟子位,五品弟子位修好了,也能開悟,也能得定,一樣的道理。所以,平時的誦念不能缺少,藉由誦經、禮佛、拜懺,化除粗的煩惱。拜佛要了解拜佛的道理,拜佛不是為了向佛求福報,而是要懺悔業障,最後達到「能禮所禮性空寂」契悟自性。

  諸佛是已成佛,我是未成佛,為什麼我不能成佛?因為煩惱、業障。所以要對治煩惱,經常檢討反省,把貪瞋癡三毒慢慢化掉。大家對這些道理要有信心,儒家說:「道也者,不可須臾離也;可離,非道也。」與佛法所說的有異曲同工之效。《尚書》云:「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,惟精惟一,允執厥中。」這個心很危險,起貪瞋癡,造殺盜淫。所謂「道細如毛,心粗如柱」,人的心最險惡,現在翻開報紙,朋友靠不住,連至親父母兄弟也彼此相害相殺,不是「人心惟危」嗎?這就是沒有覺悟的眾生。「道心惟微」,我們的道心、清淨心、菩提心、慈悲心、平等心、無我心、無住心,很微小。所以,「惟精惟一,允執厥中」,「惟精」,要把所有的貪瞋癡慢疑邪見化得乾乾淨淨的;「惟一」,要歸一,只有這一念心。

  《老子》說:「為學日益,為道日損,損之又損,以至於無為,無為而無不為。」「學如逆水行舟,不進則退」,為學是一個加號,天天都要增加,所以大家要多學,假使不學,什麼都不知道,那就沒有用,如儒家說:「玉不琢,不成器;人不學,不知義。」要博學多聞。「為道日損」,經常要檢討反省,把貪瞋癡統統去掉。「損之又損」,到最後什麼都沒有了,這個清淨心、無為心就現前了。

  以前有位梵志拿了一束花去供養釋迦牟尼佛。梵志就是修梵行、修道的人。佛問:「你供花是求什麼?」梵志說:「世尊,我什麼都不求,我只想求道,希望知道怎麼樣成道。」佛就跟梵志說:「把這束花放下。」梵志就把花放下,雙手合掌,畢恭畢敬地等候佛陀開示。等了很久,佛都沒說話,梵志問:「世尊,我已經把花放下了,請您為我開示。」佛又說:「放下。」梵志說:「世尊,我已經把花放下了,還要放下什麼?」佛說:「你的手要放下。」梵志把手也放下,心中想著:「這是什麼道理?我雙手合十,這麼恭敬難道也不對嗎?」心還在那裡攀緣。佛又說:「放下。」梵志覺得更奇怪了,問:「世尊,花也放下了,手也放下了,我什麼東西都沒有,還要放下什麼?」世尊說:「你能想這個心,也要放下!」梵志保持一念不生,就悟道了。這和老子所說的:「損之又損,以至於無為,無為而無不為」的道理有異曲同工之效。

  修行要先了解這個理路,道在哪裡?假使妄想來了,看不見,道就跑掉了;昏沉來了,道就跑掉了;感覺無聊,道也跑掉了。道本來就是現成的。佛,就是我們的覺性。傅大士云:「夜夜抱佛眠,朝朝還共起。」我睡覺的時候,佛跟著我睡覺;起床的時候,佛跟著我起床。究竟佛在哪裡?「欲識佛去處,祇這語聲是」,講話這念心就是佛,聽法這念心就是佛,要在這裡用功。心有體、相、用,要弄清楚,希望每個人要在這念心上來用功,如《楞嚴經》所說,狂心頓歇,歇即菩提!



[1]蕅益大師重述《教觀綱宗》「相似即佛者,十信內凡位也。 初信,任運先斷見惑,……二心至七心,任運斷思惑盡,與……藏四果齊。……別十向齊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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