藝術記錄了人們追求真善美的歷程,也豐富了人類的文明。而佛教在雕刻、雕塑、書法、繪畫、文學的展現,更深刻融入中國悠久的文化中,為眾生開啟一扇美麗的藝術之窗,透過這扇窗,將親見萬德莊嚴的華藏世界,般若性海。











  北周時代的石雕造像

 文/中台世界博物館副館長、前國立高雄師範大學美術系教授、法國巴黎第一大學造形藝術博士 見迅法師 

  圖一:
館藏石造佛立像
北周保定二年(562)
頁岩
H368×W102cm

  西元557年,西魏權臣宇文泰之子宇文覺代西魏稱帝,改國號為周,都長安,史稱「北周」(557~581)。577年北周滅北齊,統一北方,581年亡於隋。至此,北周共歷五帝二十五年。北周五帝中,除毀佛的武帝之外,餘皆崇佛。

  隋費長房《歷代三寶紀‧卷第十一》記載:「宇文覺朔州鮮卑魏丞相泰之世子。泰薨嗣相位,受西魏禪號周,都于長安。至第三主武帝邕世,建德敦牂迄于作咢,毀破前代關山西東數百年來官私所造一切佛塔掃地悉盡,融刮聖容焚燒經典。八州寺廟出四十千,盡賜王公充為第宅。三方釋子減三百萬,皆復軍民還歸編戶。慧日既隱蒼生重昏。」北周武帝宇文邕於建德三年(574)起,以長安為中心展開的毀佛事件,就是佛教史上所謂「三武一宗」的第二武之厄。

  南北朝後期的北方,由東魏-北齊、西魏-北周分治,成為鮮卑人和漢人的鬥爭;北齊胡化,北周漢化。北周造像把北魏至西魏華麗繁縟的風格,轉化成簡約古樸的造像表現,在風格上呈現敦厚質樸的時代特色。

丈八石佛的歷史見證

  佛的化身,有大化、小化、隨類化之區別。大化,是佛所現的千丈身,度登地菩薩;小化,如釋尊住世時所現的丈六金身,度二乘、凡夫之人;隨類化,即是隨順因緣與眾生根機,應以何身得度即現何身。《佛說觀無量壽佛經》云:「阿彌陀佛神通如意,於十方國變現自在,或現大身滿虛空中,或現小身丈六八尺,所現之形皆真金色。」佛教造像是佛經內容的具象化,歷代所留下的每一尊佛像,都代表十方法界一切諸佛,表現著佛法的真實義理。

  中台山博物館館藏北周保定二年石造佛立像(圖一),是比丘辯智等造丈八石像,像體高大,身形渾厚,薄削柱狀,體量感強,跣足立於雙瓣覆蓮臺上,蓮座厚實,四面鐫刻銘文。頭刻螺髮髻,髮髻低平寬廣,面相方圓,右手施無畏印、左手與願印。身著雙領垂肩袈裟,內著僧祇支,腹前結帶。佛衣厚重貼體,左肩衣紋以倒U形紋疊複排列,波浪階梯式衣緣垂掛於左臂;大U字形領口低垂至腰部,露出斜襟之僧祇支,兩側以弧形線刻衣紋相互交錯,正面袈裟殘存突起菱形格彩繪痕跡,下裳成內外兩層,外層裙襬階梯式襞褶狀,內襯捲勾形衣裾垂直層疊衣紋。

  此像背面有數個圓孔,二個位於雙肩、三個位於腰部、三個位於小腿處,雙膝正後方有一高一低的沙漏形凹槽。底座四面鐫刻銘文題記,四面刻滿四眾弟子供養人姓名,其中有眾多出家比丘及比丘尼之名,在家清信有姓武、霍、戴、馬、張……,尤其有眾多王氏之名。底座正面除了四十八位比丘題名之外,更有重要的銘文記載(圖二):

  「惟周保定二年歲次壬午八月╱戊戌朔十八日乙卯合四部等╱於安□寺敬造丈八玉石像一╱區又願國祚永隆師僧父母法╱界倉生乘此微因一時成佛╱載臨蒲州三藏十六國大法師邑師比丘辯智╱載臨桑泉縣三藏邑師比丘僧略╱安民郡三藏律師比丘妙悌比丘純陁╱比丘法海比丘法演比丘惠觀比丘法生╱大齋主令狐寺比丘嵩和╱開成三年二月十五日安佛眼睛╱……像先已成建德三年周家癈毀因尔╱收舉今  主上垂照還令修拭小╱蓋郷邑遂相勸獎榬具并即鎸╱勒開皇六年五月一日造訖……」

  正面題記可見有三種字體,銘文內有三個重要年款,據佛座發願文記載,這尊佛像刻造的年代在北周保定二年(562),此像造於安□寺,「安」後之字被鑿掉無法判讀,此題記自右行文至中段處應為最初字體;左半側題記中言及,在北周武帝建德三年(574)滅佛中受到損壞,於隋開皇六年(586)進行了修復,此段字體較為整齊,字跡較小,刻有界格;介於前二者空隙處又插入一段,唐開成三年(838)又重安了佛眼之記載,此段字體後段稍顯潦草。此三個年款為此像歷經戰火摧殘、流離失所,經歷代修復、保存供奉之重要記載,宛如重生文物穿越時空,實為珍貴的歷史見證。
圖二:
石造佛立像底座正面銘文拓片圖
圖三:
館藏石造佛立像(半側局部圖)
北周(557-581)
砂岩
H226.7×W85cm

  一個地區造像活動的興盛,必然與當地佛教的傳播與信仰有關,從發願文「蒲州三藏」、「桑泉縣三藏」、「安民郡三藏」等僧名排序看,說明了此造像活動主要由蒲州的僧眾及佛寺的僧尼發起,還有來自陝北安民的僧人參與。文中所記載的一些相關地緣,蒲州即今山西省運城市永濟市西南蒲州鎮;桑泉縣即今山西省運城市臨猗縣西南地區;安民郡即今陝西北部延川縣東南,大致位於延安市以東的黃河西部沿岸。蒲州在晉之西南,桑泉縣屬之,故此造像應屬晉西南地區的丈八石像。

  晉西南位於黃河南下轉道向東的邊角地帶,主要在山西的運城地區,北周時相當於蒲州及其周邊,因地理位置位於東魏、北齊和西魏、北周的交界,故兩種風尚相異的造像風格在此地同時出現,並且交匯融合,如此尊館藏丈八石佛造像(圖一)即為最佳例證,袈裟厚重特點承襲北魏、西魏風格,佛衣貼體與北齊造像相近,融合了北齊與北周的造像特點。

雄健佛像的簡潔疏朗

  館藏另一北周石造佛立像(圖三),二米多高,粗石質,頭、手已缺損,兩腿直挺,量感十足。著雙領垂肩式袈裟,U形領口露胸前一結帶,結帶多次曲折富韻律感。兩肩寬廣,肩部線條渾厚雄健。上身衣紋為階梯式手法處理,但於衣紋轉折處稍稍隆起,衣紋自兩肩成規整疏朗的平行曲線。腹部至下身五道衣紋,隆起表現成流暢S狀,內層衣裾自外袈裟下露出,以垂直線條表現。側面可見自腕垂落的殘損衣裾,以浮雕手法顯出轉折變化。整體造像雄健厚重,簡潔疏朗,毫無繁瑣之感。

石造菩薩的古樸敦實
圖四:
館藏石造菩薩倚坐像
北周(557-581)
漢白玉
H24.5×W16.5cm

  館藏北周石造菩薩倚坐像(圖四),漢白玉材質雕刻,整體造像有色彩殘留。桃形頭光,戴冠,冠繒垂肩,眉線與鼻樑相連,眼部成一橫直線,面頰豐滿,面帶微笑。戴耳環、胸飾,自胸前中央處垂一鈴鐺,鈴鐺下方分出二道瓔珞分別垂至雙膝處,瓔珞造型簡樸粗獷。身著右袒式外衣,飾以二道寬大圓曲的轉折衣帶,無繁複的衣紋刻劃,僅下裳懸垂有直線衣褶表現。

  菩薩右手曲肘持拂塵,左手持淨瓶頸部,倚坐姿,赤足,雙足各置於一雕刻粗簡的覆蓮上。主尊像左右各有一獅,面向前方,正面姿,右獅鬃毛捲曲,左獅鬃毛直豎,神情古樸拙實。

結語

  北周風格異於北齊造像的優美細緻、精緻富麗,造像面相方圓、頭大身短、造型拙樸、穩健親切、自信祥和,稚拙樸實風格中,自有一股凝蓄力量。南北朝時期雖然政治對峙分裂,但統治者大都崇佛,佛教文化的交流使得佛教造像樣式不斷發生融合變化,為隋唐佛教藝術的鼎盛打下了堅實的基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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